白衣在暗色甬道中緩步前行，在她身後，手持兵戈的侍衛一一倒下，如中了魔障，絲毫沒有還手之力，也發不出任何響動，只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，就失去了意識。

飛飛從袖中探出腦袋來，看到這一幕，不禁扶額，深深呼了好幾口氣，平靜著心情。

【我就知道！】它說的咬牙切齒。

【咳……這是最快最簡單且最省事的方法了。他們才交接過，赤炎尊者又不在堂口，我們快速行動，絕對能趕在他們回來之前，帶著阿茹悄無聲息的離開的！】楚憐保證道。

【別……你每次一說這種話，最後指定被打臉。】飛飛小聲吐槽。

【對我有點信心吧！】楚憐再度以術法驅使仙魄之力，控制了迎面而來的兩名弟子的知覺，而後飛快將他們撂倒、解決掉後，騰出手來掐了一把飛飛的肉，威脅道。

飛飛掙紮著推開了楚憐的手，堅決不從：【有一說一，你這仙魄能力使用的越來越嫻熟了。】【好歹在我體內存在了這麽久，不為我所用不是白費了我每日交給它那麽多養分供著？】這句話自然是開玩笑的。

飛飛卻沈默了，它輕輕捏著楚憐衣袖的衣角，垂著腦袋隔著光，看上去陰翳且憂郁。

但楚憐並未註意到它這一細微的變化，繼續借著甬道內的火光，向著更深處了。

·

大約下了兩層樓那麽高，狹窄漫長的甬道終於到了頭，盡頭是人工建成的牢獄，石塊封死了四周的泥壁。

這是楚憐解決掉看守的人，借著火光看到這裏全貌之後的第一反應。

上方石壁的縫隙中不時滲進來水滴，將整個空間浸潤的潮濕，且帶了些詭異難聞的氣味。

這裏的火光更暗，周圍兩排約八間以鎖鏈封著的，密密麻麻關滿了人的囚室。楚憐大概掃了一眼，一間裏大約能裝下二十多個人。

而中間的這個供人員看守活動的處所，更是寬廣，比這八間囚室合起來的面積都要大，而此刻八名看守人員都已經暈了過去，橫叉著倒向四面八方。

如此大的空間，能照明的卻只有最正中一個取暖的火盆，和火盆旁不到五步的四盞厚厚的防水燈罩下，極度昏暗的燭火。

楚憐從火盆內撿起來一根燃著的木柴，湊合著做火把用，去觀察這個空間更遠的地方。

八間囚室整齊排列在左右兩側，她舉著火把靠近的時候，那囚牢裏的人卻極害怕的往最深處縮靠著，明明裏面也沒有多少空間，人們還是爭搶著往最角落擠過去，擠到已經緊貼著根本容不下再挪動，仍是不罷休，他們就像是畏光一般，不約而同的雙手捂著臉，不讓火光照到他們的模樣。

【飛飛……】

【楚憐，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，你答應過我的！找到阿茹，我們立刻帶她離開這裏。】飛飛大約猜到她有問題要問，有話要說，更快一步的狠心打斷她。

【可……】

【楚憐，這裏是雷家的地盤，你只孤身一人，單打獨鬥能沖的出去，帶上阿茹和我也能沖的出去，可帶上這幾百人之多的貧弱之人，你是嫌他們死得還不夠快嗎？】飛飛沒有生氣怒吼，沒有威脅或其他，說的尤其冷靜，冷靜而真實。

真實的讓她連反駁的念頭都生不出來。

她沒有應聲，將目光轉至牢內這群人身上，她催生體內周氣流轉，引出了仙魄的力量，控制著那一群人的行動，迫使他們拿開手臂。

這麽一連著掃過四間囚室，仍然沒有找到阿茹。

高強度的使用仙魄，楚憐在搜看完第四間囚室後，終於撐不住了，但也只是身子稍稍晃動了下。

【楚憐……】飛飛輕輕喚了聲。

【剩另一邊了，快點找到人然後離開吧。】她聲音也變得很微弱，這句話略有些情緒。

說出口後，楚憐便有些後悔了，可話已出口，分明是在抱怨自己的，卻將這情緒牽連給了他人。

她還是太弱小了。

若是蕭眷……

若是換做蕭眷那麽厲害，一定能救下所有人吧……

她緊了緊拳頭。

蕭眷又不在這裏，她想他做什麽！

這是她自己任性，所一定要插手的事，無論多困難，也該自己承擔！

她強撐著站的更直了，神色間也沒多大變化，單看外表，完全看不出她此刻正因為仙法過度消耗的沖擊，而導致她此時非常難熬。

她舉著臨時來湊數的火把，沿著裏側的墻壁朝對面的四間囚室走去，才走了幾步，那火苗突然間向墻壁裏竄了竄。

有微弱的風！裏面還有空間。

楚憐步子快了，走進了些，那風更明顯了。

這風，並不是自然的風，這是大量的妖物聚集後，它們散發出的妖氣凝成的妖風。

雖然此刻她所能感知到的風，只是極度微弱細小的，但這妖風必不是一兩只妖物能夠形成的。

現在的楚憐對這種風已經極其熟悉了，修仙修了這麽久，如此基礎的東西，她不可能會認錯。

在亂城之中，雷家堂口之下，隱藏著的地底深處，藏著大量的妖！不過，它們潛藏的地方離這裏，還有好一段距離，才只透出來這一絲絲的妖風。

這妖風，也間接證明了楚憐剛進來時候的猜想。

飛飛也感知到了，從她的袖內探出頭，望向妖氣傳來的地方。

接下來的入口，更狹窄了，如果先前的甬道足以令三人並排走過，這裏勉勉強強擠的下兩個人。

與先前的甬道不同的是，這一道完全沒有任何光亮，至少楚憐刻意將火把挪了些位子，再望進去，也沒有捕捉到任何火光，是純黑的一片。

不僅如此，在她將火把探進去些後，約十步以內的距離，倒映出一點點透明的紅。

什麽反射了火光。

是陣法的痕跡。

有人在這裏布了陣，阻擋了兩個空間。

【下去看看。】楚憐說。

【楚憐，你若破了陣，布陣之人可是會感知到的，這陣法也不知是何人留下來的，還是別這麽草率……】飛飛小聲勸著，但沒有用。

【指不定阿茹就在這底下困著呢，我們下去看看，動作快些沒關系的。】楚憐打斷它，勸了句，將它往回塞了塞，正打算動身，一聲細小微弱的呼喚，打破了這昏暗空間的寧靜。

“楚姐姐？”那聲音帶著不可置信的驚喜，第一聲是確認，而後再呼喚的一聲，已全是欣喜了。

“楚姐姐！”對面還未搜查過的四間囚室內，阿茹的聲音穿過黑暗，清脆悅耳，還有些急促，伴隨著拼命敲打桎梏的門框，以期引起註意的急促。

【是阿茹！她就在這裏，我們快過去看看！】飛飛忙催促道。

它暗裏緩緩松了口氣，阿茹這一聲呼喚可真是及時。

這底下雖然它不知是什麽，但肆意而出的妖風足以說明，這底下絕不是什麽好地方，能不去最好。

楚憐深深望了一眼那倒映著火光亮色的結界，不再關註它，隨著飛飛往對面走去。

雪落國赤腥雪妖，景安國邪祟，她本不想也將亂城聯想進去，可眼下這事態發展的狀況，很難讓她不這麽認為，而且，亂城這一次，似乎比先前兩次更為嚴重。

她若是猜得不錯，她若是猜得不錯……

楚憐緊了緊拳頭，飛飛或許，早就知道這些，又或許是真的不清楚才不告訴她，可飛飛說的不錯，即便猜到了，她又能如何？

盡管內心的猜測咫尺間就能得到證實這一件事，對她來說有極強的吸引力，可那下面，對阿茹，對這裏關押的人來說，是深淵或是煉獄，總之一定是不想經歷，難以啟齒的噩夢。

她來這裏，是為了阿茹，是為了救人，她，不能任性。

·

她還沒走多遠，飛飛已經來到關押阿茹的囚室外了。

阿茹也看到了她們，不像其他人那樣拼命躲著火光，阿茹撲到木欄跟前，朝著他們招手：“楚姐姐，我在這兒！”

楚憐取了明蒼，凝以力，快速幹脆的斬斷了鐵鏈，將囚室門打開。

“阿茹，我們來接你了。”她朝她張開手臂，溫柔的笑著說。

阿茹迫不及待的從囚牢裏逃出來，向楚憐撲過去，可就在快要接觸到她的時候，自覺停下了步子，有些尷尬道：“這裏太潮濕了，我衣服都臟了。”

阿茹身上淺色的衣裙，沾滿了泥土和臟亂的水漬，甚至邊角還有水滴落下來，反觀楚憐這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，她的確不太好意思靠過去。

楚憐卻一把將她抱住，她身體周側盈了極好看的淺藍色光芒，帶著溫熱的感覺，一股熱熱的暖流自兩人接觸的地方，傳入阿茹體內：“這裏太冷了，家裏還有一個病人需要照顧呢，你可當心別生病了。”

淺藍色光芒充盈了這一片空間，竟比火光照的還要遙遠。

不知不覺間，那些畏光的“犯人”們，都不自覺的趴覆在木欄上，似是被這淺淡的暖色吸引了。

一如那日，突然的溫暖，突然的關懷，阿茹垂著頭，輕輕避開了楚憐的視線。

她不敢看她，甚至冰涼的軀體被溫熱暖過後留下的餘溫，也讓她自責的難以言說。

“楚姐姐……我……我沒有同你說事實，他們抓我來，是因為……是因為……”

阿茹咬咬牙，只是回想起來，身子就不由自主的顫抖著，害怕著。

果然刻意隱藏下的，都是難以啟齒的恐懼。

楚憐安撫似的揉了揉她的後背，聲音溫柔而平緩：“沒關系，阿茹，不必勉強自己，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，師兄已經找了你一整天了，他弄丟了你，現在正極度自責，漫無目的的在亂城內搜尋呢，我現在先帶你出去，向師兄報一句平安好麽？”

“楚姐姐……”

溫柔最是能戳中人的淚腺，阿茹捏著她的衣角，整張臉都沒進了她懷裏。

“楚姐姐，他們不會放過我的，我看到了，我看到他們所做下的一切，他們不會放過我的……你救不了我，你快走吧！”

她說完，一把推開了楚憐，跑回那間囚室的角落裏，將自己縮成一團，絕望的顫抖著。

她已認清了自己的錯，她不能再連累任何人，尤其是楚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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